范天楹:
凌云历294年 五月初九
【天下有奇峰并立,名半步应悔。半步险峻,唯方寸之地,应悔峰削壁如剑,唯九坎可攀。两峰之间云雾蔼蔼,至崖底,滔滔江岸之畔,有怪石垒成的狭长石道,素日人迹罕见,目下正置赌案,赌天下这场祸患,究竟是仙门有止戈之能,抑或重归血海炼狱】
【一切,不过取决于半步峰上两人】
【其时骤雨方歇,山路湿滑,能攀九坎登应悔峰观战者,不过数人。余众长老弟子,或王朝金吾卫,皆伏于山涧林间。林天涯说,此为后手】
【半步峰顶白气缭绕,二人五百年潜修,修为皆可问鼎天下,一招一式间将满山云雾涤荡开来,细看去,却非昔年师尊座下点到即止的切磋——这二人,皆存不死不休之心】
【山巅罡风更盛,为二人法术剑诀所引,年稚之徒不得不运灵力稳住身形,凌翊在侧,目光深邃,不知思量什么】
楚天玄:
【剑早已如鞘中微微颤鸣,似是早已安耐不住,跃跃欲试。而他的主人此时反倒万分镇定,便是眼见着三百年来第一仇敌却能心静如水,波澜不惊。千仇万恨此时已无以言表,山风阵阵,唯有听见猎猎衣襟随风而响。】
【林天涯,灵剑宫当世宫主,所谓当世第一人,背后是凌云王朝一干正派;迎面而对,便是我,黑袍缠裹,邪气四散,魔宗第一人楚天玄。这一世本就是对立而生,这一劫均是在劫难逃。】
三百年来,我们摩擦不断,我只料那是孩子们的事情。你我二人本是长辈不应出手干涉,如今坏了规矩,我自然是要新仇旧恨一并结算了。已逝之人也可由此安息。多说无益拔剑吧。
【二人本均出自灵剑宫,剑法造诣早已登峰造极,如今岁月磨炼,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诸人只瞧剑光掠影,快愈闪电; 只闻响如霹雳,震耳发聩。二人过招越走越快,好似蛟龙出海,一银一褐,斗至最后早已没了身形踪迹,混如流云。】
【一战方罢,退回各圈,不由得暗自心惊。三百年不见,本以为自己已是今非昔比,不曾想对手也是精进如斯,若是一个马虎大意怕是要殒命于此。不由得心中生寒,收起大意之心,认真面对。】
范天楹:
【半步峰顶方寸之间,立足已堪称艰难,更要在嶙峋怪石和横生枝木的间隙里演上数百招,稍有不慎,便落万劫不复之险渊。二人鏖战至此,便是最嫌恶魔宗之人,也不得不叹一声善】
【楚师兄天资冠绝,虽堕魔道却未曾怠慢修为,招式起合间隐隐可窥其心境。唯独昔年并不起眼的小师弟,这个被时人称之以疾风剑尊的灵剑宫主,他以快见著的剑招里,有几分不合心法的阴戾,教人生疑】
【山林的风更疾,咆哮而至,急吼吼欲撕裂战局,将人吞噬殆尽】
【林天涯在长久的缠斗后忽而飘落枝上,复又借力掠出,他身形本就诡谲,此刻借云霭隐匿,再出锋芒,赫然有拔高修为之势,一招天地无常荡出,虽教人险险避过,可再看去,黑袍人执剑之手,凝滞了一霎,而棋局胜负,往往便取决于这一霎。】
【我心知,出事了】
楚天玄:
【林天涯凌空而起隐形于雾霭之间,出剑伶俐,霹雳一剑好似雷霆万钧。此剑法我从未识得,那一瞬间竟有一分失神。我自幼学于仙山灵剑宫,天纵奇才之名早已贯彻宫中内外,当年不起眼的弟子林天涯与之相比近乎有着天地差别,只是如今竟能成为我之劲敌,此间微妙令人心寒。】
【这一错意便败了先手,高手对决只争分毫之差,此时我大意松懈今日败像已现。林天涯一剑现于身前便是我将将能够躲过也绝无可能再破而后招数。电光火石之间已无再多思量时间,为今之计只得抗下这一剑,拼的鱼死网破。立眉瞪目,沉气屏息,右手猛地弃掉手中长剑,挺胸而立,只待林天涯一剑直穿胸膛。】
【林天涯显然也没料到这边泼皮打法,只是这一剑已老再无收式可能,一剑破空而出穿胸而过,只是再难近前半分。原来长剑早已被我死死按住再难动弹,想要弃剑退身我奔雷一掌已到,登时倒喷鲜血飞将出去。这一掌凝聚我全身之力,虽说舍命破敌却也一丝力气再难发出,瘫坐当地,喘着粗气。】
【抬头凝望凌云灵剑众人,嘴角冷意上翘,哈哈大笑】
今日若要有人想取我楚天玄性命的自可前来送死!
范天楹:
【眼底有嫣红迸溅,耳边是身后人此起呼声,天地苍茫间,忽而想起石道上那盘赌局,谁可称赢家】
【林天涯生受一掌,度其气息,修为似也降至如常,不知这瞬息间,他竟搏了怎样的一条道,只为——浮世一虚名?】
【故人言辞猖獗,字字刺痛心扉。身后有人破口痛斥竖子,亦有跃跃欲战者,却始终不敢逾越身前分毫,修为强悍如林天涯亦被重创至此,谁也不敢赌,魔宗的诡诈人心,只嗡嗡如蝇虫扰耳,不由低斥】
噤口。
【也不知该闭嘴的,到底是蛇鼠一窝的仙门人,还是悍不畏死的故人】
【闭目一瞬,忍了心底苦抑的怒火,只低声吩咐凌翊先将林天涯扶回,他下手阴狠,到底也惜命之人,只是不知是碍于睽睽人众,不敢使小人行径,还是备下的后手,有十足把握令魔宗有去无回】
【深叹口气,敛了面上忧色,候左右无人应答,方才深深一眼,隐晦有所指】
虽言生死局,但请俟他日。前路难行,请罢。
楚天玄:
【一番豪言竟无一人敢上前,难忍不禁仰天大笑,伸手指点这一群天下正道,世间英豪。幸之不曾与之为伍,魔宗半残之躯竟无人敢与之匹敌,岂不被天下人贻笑大方。手指点去,一一而过,唯独那姣好倩影却微微收了指间。】
林天涯,你便只有这点能耐?老夫还没打够呢,休要逃走,我们再战三百回合!
【深吸一口长气,心中默念一阵口诀法门,纳天地之气聚于一身,登时魔气外泄,寒冷阴风犹如冰壶炸裂四散而来,雨罢的半步峰登时乌云席卷。】
【这自是一套秘术,一强如魔宗尊主也未曾轻易使用。修行之术在于勤修苦练,贸然提升则是逆天而为,虽一时功力倍涨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只不过如今这一切值了。这一战一等就是等了几百年。】
【踏步上前,直奔林天涯而去,虽步步维艰心中坚定信念却丝毫不减,毕竟这一战等得太久了。行之半路却被一身影挡于身前,抬眼观瞧却是最不希望出现的人。如是今,方知晓,便再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儿女情长,终究还是敌不过正邪之分,门户之见。】
让开,我不想杀你。
范天楹:
【天地幻变,只在刹那】
【骤雨与寒意裹挟而至,直将云蒸雾绕的山巅化作阴森炼狱,而比此境更为恐怖,却是眼前人眼底阴鸷,与胸口不断晕染开的浓色】
(都这般了,还不肯退,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凄冷一笑,无视身后凌翊唤声,和众人催促,轻轻问他】
不杀我,是想让我陪你一起下地狱吗?
【百年求索,以剑护苍生,最后这剑,却要指向昔日爱侣,天道薄我至斯,还需感恩戴德,何其荒谬】
【微微抬头看他,雨湿眼帘,犹如泪落,却只思忖,这穿胸一剑受创如何,这周身磅礴的魔息,是深藏的诡谲人心,抑或是,不管不顾的拼死一搏呢?以这人固执秉性,恐是后者罢】
【当下粲然一笑,声却冷】
你想杀人,他们不愿退,我只能陪你,一同下地狱了。
【言讫径直搂人腰身,直往万丈深渊坠去,不知这人魔怔糊涂了,是求一个痛快,还是存我半分余地】
楚天玄:
【三百年来,隐忍不发,只待今日一战决一生死。一战前来本是破釜沉舟,不留余地之心,不想终究还是事与愿违。拼了秘术残废身躯也要掌毙林天涯这个小人却被一袭白衣的女子横拦去路。是方才杀意大起,目中本分辨不得你我,只觉得腰中一紧竟被女子双手死死环住。如今乃是对立双方,剑拔弩张,不死不休,她如是一做竟让我杀气荡然无存。随之纵身而起,飘落向万丈深涧之间。】
【心中暗啐一句蠢女人,难不成你觉得与我同死了便会化解这番仇怨?便是如是死了,你日后又能有何名声。】
【这一抱一纵之间的分明,已然下定决心。趁秘术之力尚未耗尽,用力破开环绕玉臂,翻身一转直将女子反推而上,自己如断翼飞鸟,破风纸鸢,直坠崖低。】
傻丫头。
【下坠风声呼啸,喃喃一语却不知已反身而上的女子是否能够听得清晰。】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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